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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到停車場, 13片CD的有聲書剛好結束。 我長長地, 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在車上靜靜坐了一下。 滿足於故事完美地結束, 嘆氣又要開始一天疲累的上班生涯。 而且, 接下來不知道多久才會再有好聽的故事陪我渡過漫長的通勤時間。

燕子推薦這個有聲書時說"It brought me laugh and tears." 我一路聽著, 一路猜想著哪些段落讓燕子掉眼淚。 我呢, 是在作者第一次離家時, 第一次返家時, 第二次離家時跟他二哥的對話, 多年後他終於可以打電話回家時, 他爸媽第一次赴美時, 他終於回國時喜宴上他一向沉默寡言的爹發表的一番談話。

我並不特別覺得narrator念得好--頗帶感情, 但中規中矩--但他的朗頌對我的潮濕的眼眶絕對有催化的作用, 單看書的話, 對一向只用眼不用心的我一定沒有如此催情的效果吧。



從沒聽過這本書, 乍看書名讓我覺得這可能是跟毛澤東有關的。 上Amazon網站喵了一眼, 發現是澳洲的best-seller, 稍稍減低了對自己孤陋寡聞的歉疚感。 沒細看, 便到圖書館網頁上下了訂單, 等著聽書。

李存信(Li XunCin)生長在山東青島附近的農村, 在七個兄弟中排行老六。 故事從他父母的婚姻開始。 在那個婚嫁還是憑媒妁之言的年代裡, 當新郎掀起新娘的紅色頭巾時, 雙方都為對方無損的五官四肢和健康感到幸運。 日子很苦, 一家人擠在一張大床上, 吃的都是dry yam。 唯一能吃到好菜還吃到撐的一餐是年夜飯--他說為什麼不能將飽到吃不完的這一桌好菜平均地分散到一年之中呢?

還沒有上學的他, 最喜歡在廚房幫媽媽的灶鼓風。 書裡從頭到尾講到他爸媽時用的都是"爹"跟"娘", 還有奶奶"Nana"。 生活雖辛苦, 但在親情的環繞中, 不論是在田裡找老鼠儲存的食物還是在廢棄的機場揀半燃過的煤, 在回憶裡都成了一種平淡簡樸的寧靜。

他在八歲上念了小學。 第一課課文是我愛毛主席, 毛主席萬歲。 一直到11歲上, 有一天, 來了一群人要選拔小朋友上北京學芭蕾。 他們原只挑了個小女孩, 臨走前, 李存信的老師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回頭朝玩耍中的李存信一指--命運從此改變。

選拔的過程不易, 在測試柔軟度等一些動作中, 李存信咬著牙忍著痛, 知道無論如何要撐下去, 因為這是他唯一有機會離開家鄉, 前往北京開展人生的機會。 他爹講給他聽的井底之蛙的故事一直在他腦海中。 他希望能跳出那一方小小的井, 見到外面的天空。 他得以進入省級的決選。 在體檢時, 醫生提到了他手臂上難以遮掩的一塊疤。 那是他還是嬰兒時忙碌的母親一時疏忽留下的傷痕。 當時尋醫無效, 醫生都斷言他將殘廢, 但他娘終究覓得一帖藥方, 只是上藥時疼得小寶寶哇哇大哭, 媽媽不忍繼續, 最後是叔母狠下心來把自己跟寶寶關到房裡敷藥, 終於救得了他的手臂。 人總是習慣抱最壞的打算, 但他說他絕不會讓他娘知道落選是因為這個疤痕。 媽媽生他養他已經夠辛苦了, 這不是她的錯。 然而他被選上了。

鄉下孩子來到首都, 一切都是那麼地炫目。 站在從小歌頌的我愛北京天安門上, 登長城, 觀13陵, 遊紫禁城... 這可能是村裡許多人終生都無緣一見的壯觀呀! 但是會暈車的他, 後來就少參加這些校外活動。 在校園中, 他發現了一棵柳樹, 跟柳樹說話, 在夜裡緊抱著娘織給他的棉被, 就成了年幼的他傾洩思家之情的依憑。 住得遠又不能負擔車錢, 他一年只能回家一次。 然而, 再怎樣想家, 因為怕爹娘擔心, 返鄉時母親問他想家不, 他硬是回答了不甚想。 母親也很開心地說, 這樣好, 多學習, 不想家。 但誰又不知道這樣的善意的謊言呢? 如此互相體貼的愛, 在多年後異鄉重逢後細說曾經, 是滿滿的溫暖。

在Madame Mao的Beijing Dance Academy裡, 李存信得以吃到好食物。 他交了朋友, (有位姓蔣的同學住在北京近郊, 家人對李存信也很友善, 但貧窮的他因為負擔不起車錢而不能再去蔣家拜訪, 還好他後來說出理由, 讓家境小康的同學幫他出車錢, 才沒有因誤會而中斷了難得的友情), 在善待他的良師和嚴厲又不喜歡他的老師下學習。 政治課是永遠少不了的。 而江青對純西方的芭蕾表演不滿--怎麼能沒有革命呢? 硬是得加上革命樣版來演出芭蕾。

他對政治著墨不多, 只舉了一次上課時批孔的一段言論(完全想不起來是講了那一段話啊~~ 只是覺得這種興文字獄找碴的功夫, 果真是古今如一呀), 講到林彪, 在毛死後談到誰可能是接班人, 到四人幫垮台, 和後來多次提到的鄧小平開放路線--家鄉經濟狀況改善, 生活水平提升, 他也終能再踏上故土。 總體來講, 當提到這些人物時, 不論是毛澤東, 江青或鄧小平, 都是語帶正面的。 不知道要是沒有毛澤東建立新中國, 沒有江青的Dance Academy來的遴選, 貧困農家出身的他是否就無法有今日的成就, 但可以肯定的是, 三代貧農根正苗紅的他, 的確是受益者。 讀過的有關文革的故事都是來自文人--要不是受盡迫害的知識份子, 就是知青下鄉側看當地人的生活, 再要不就是文人眼中的一個村, 一群人, 悲涼且荒謬的。 這真的是我第一次讀到受惠於黨國的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讀到他"叛逃"時, 我也是如amazon上有位讀者說的, 感觸良多。

聽了一半, 我終於忍不住想弄清書名上的毛到底是怎麼回事。 拿起CD盒子來讀讀故事簡介。 Defect? 我不認識這個字, 但猜得出它的意思。 進到Amazon上很仔細地讀過每一篇讀者的評論, 弄清楚接下來的發展, 終於能安心地往下聽--一如讀謀殺推理小說, 不預先知道誰是兇手, 一顆心老懸著, 我沒法安靜地享受閱讀的樂趣。

第一年, 他的學習成績中等, 不盡理想的成績還讓他害怕被退學。 這一年, 他還是不知道什麼是芭蕾, 也不喜歡芭蕾。 但後來, 他刻苦地練習著。 他會在夜裡大家就寢後偷偷點上一根蠟燭在無人的教室裡練舞(那些法文的芭蕾的term一律聽不懂是啥); 他在腳上綁沙袋在樓梯上跳來練習彈性; 別人一天練習三次, 他則練五次; 及至後來他在Houston芭蕾舞團裡, 為了突破, 他還是會在週末將自己關在練舞室裡苦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天賦, 但我深信他的成功得來絕不是運氣和僥倖, 而是無數辛苦的汗水。 刻苦。 他著墨不多, 但是那種要為人上人的刻苦鞭策著他不斷練習, 不斷進步, 而終能得到他要的結果。

18歲那年, 中美第一次文化交流。 來自Houston芭蕾舞團的Ben提供了兩個獎學金名額, 到休士頓短期進修六個星期。 李存信是被選中的兩人之一。 第一次上飛機, 第一次來到美國--在他的認知中比中國窮的國家, 邪惡資本主義的大本營, 階級敵人的國度。 一切讓他困惑。 拔天而起的高樓, 吃不完的豐盛食物, 高消費的物價, 科技的便利, 和善的人們, 和可以批評並宣示不喜歡總統的自由。 他困惑。 他有了被欺騙被矇騙的感覺。

自此, 我很想來訪問燕子。 其實也不一定要是燕子, 只是好脾氣的京燕應該比較不會被我的白目問題給惹毛了。 我們當然也曾嘻嘻哈哈地交換過小時候聽過的傳說中的對方:

"我們都以為你們小時候都是吃草根穿布袋耶"

"諾, 你們在我們小時候也都是吃草根吃香焦皮的呀"

"還有我們每到中秋就一定要拯救大陸同胞於水深火熱之中呢!"

"我們也都期待明年中秋可以跟水深火熱的台灣同胞一起吃著月餅賞月呀!"

大家發現兩岸洗腦的方式不因地理隔絕而有差別, *台灣*與*大陸*填入同胞之前, 一概適用, 又是一陣快活。 哎, 現在的小朋友不知道在中秋賞月時有什麼光明的結局作尾呢?

不知是"早慧"還是"世故", 雖然不論是緬懷故國的山川壯麗還是慷慨激昂的反共復國大業就在今朝我都能信筆捻來, 但我從來就不相信這一套。 就像推行國語運動, 我當然沒懂事到"知道有一個共通語言的重要性", 也沒明白到"消滅母語的荒唐性", 但我知道那是一種表面上要做到的功課。 (因為我有同學就真的很相信這個呀!) 所以當講台語要被處罰扣分, 而老師轉過頭去愉快地跟家長講台語, 我並不覺得其中有任何矛盾, 不過就是檯面上下的區分罷了。 藍色工蟻也是。 反攻大陸也是。 萬惡的共匪也是。 民主自由也是。 就是一套必須表演的八股。

那麼, 跟我們同樣時間長大的*大陸同胞*們呢? 沒有經過文革的這一代, 在教育體制中, 在成長中, 是不是跟我們也是很像呢?

在短期進修結束之前, 李存信得到允許, 將可以再回來一年。 他去辦護照時被拒。 管理出國事宜的王部長改變心意, 說李存信年紀太小, 會很容易受到西方的壞影響, 不讓他去。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 他跟老師談跟校長談, 大家都要他放棄, 都認為部長不會改變心意, 但是他不放棄。 他連著三晚在寒風中到部長家門前等待求見, 卻當然部長是連甩都不甩他。 他終於認命, 接受老師讓他放三個星期假的安撫, 買了車票要回青島。

就在上火車前, 他從報上看到部長出國訪問的報導。 他不在的期間, 將由五位副部長共同掌管政務。 曙光乍現, 他立刻取消回家的行程。 老師們都不相信副部長們膽敢改變部長決定的事, 但他仍契而不捨, 在其中一位與他們有交情的老師幫助下, 終於再次拿到護照, 辦理簽證, 再次出了國門。 再來到同樣的機場已是多年以後。

我想, 如果是我, 我還是會搭火車回家去獨自飲淚吧。 更別說會去部長家門口說謊找理由騙警衛以求見部長。 我會謾罵部長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會抱怨他為什麼不早出國, 但決計不會想到要再次利用機會去拜訪副部長們。 是環境造就個性, 個性決定命運? 是懶惰的我缺乏毅力和執行力, 是相信一切都註定好的我對自己和未來的缺乏信心, 還是我缺乏那種非要得到什麼不可的熱情與固執? 感動於他的絕不放棄, 卻也不啻是一種當頭棒喝, 當人家為生存為未來為理想在奮鬥的時候, 安逸到頹廢的我在做什麼?

光陰如梭, 在美一年轉眼將盡。 呼吸了一年自由空氣的李存信發現自己不想回國。 在離開前三天, 19歲的他跟18歲的舞者伊麗莎白公證結婚。 好心的朋友帶他去找移民律師諮詢, 然而當芭蕾總監Ben知道了之後, 怒急攻心地要他去大使館解釋--解釋這是出自他個人的行為。

他在使館裡被軟禁了21小時。 不眠不休的疲勞轟炸, 軟硬兼施。 中間驚動了多少美國高層我不清楚(CD在這邊突然跳針跳得很厲害)。 我很無聊地想說這事件當年在台灣是否也有吃包子喊熱過, google了幾頁都是他出書的報導, 也就算了。 不曉得藝術家對自由創作表演是如何渴望, 要說”投奔自由”我是不信的。 19歲的大男孩, 為愛情為藝術, 就是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大無畏吧?

我的心情在此很複雜。 一方面, 我再次驚訝於他義無反顧的有所堅持; 另一方面, 我實在好奇他如何稱量自己的想望與家人將可能會有的困難處境。 栽培他的國家不提, 對所謂的國家(也就是在上位的那些人)而言, 損失一位辛苦培養出來的藝術家輕如鴻毛(中國之大, 優秀的人才太太太太太太多了); 喝黨的奶水長大的鄉下男孩叛逃西方美帝讓國家(也就是在上位的那些人)顏面掛不住才是真的。 但父母兄弟呢? 為什麼能不顧家人安危? 是的, 即使時序進到現代, 我還是相信誅九族的心態不曾在上位者的心中消失。

千里之遙, 母子倒是連心。 同樣的理直氣壯。 兒子說他11歲就出門念書了, 再沒在家裡待過, 今日所做所為與家人無關。 母親說她把11歲的兒子交給國家, 如今國家把兒子弄丟了還敢來找她興師問罪? 然而再如何義正詞嚴, 心中的忐忑憂焚愁思恐懼不是沒有的。 還好, 可能也是因為他一再感念的鄧小平的開放政策, 當局沒有為難他的父母, 沒有遷怒到他的兄弟, 也因此有了後來的大團圓。 但再想想, 出書的此時大多數的當事人都在, 敘述中有多少能毫無保留, 有多少能無所顧忌?

生死關頭, 他當真是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這樁"國際大事"鬧到連FBI都出動了, 但後來在國際芭蕾比賽時, 還沒有成為美國公民的他竟還能抱持著他要代表中國隊出場為中國奪得榮耀的想法, 真讓人不知他究竟是天真還是.. 政治覺醒不夠?

年輕的異國婚姻在一年後破裂。 有家歸不得的他單身一人, 生活中只剩下兩件事: 更加全心全意地投入練舞, 和永無止盡地想家, 想娘。 出自肺腑的敘述如此緊緊牽拌糾結在心上的親情思念, 真的讓人動容。 他甚至不看書。 他看的第一本書是The Black Beauty, 字典從頭翻到尾, 然後就擱著了, 直到後來成為他的妻的Mary鼓勵他開始看書。 能專心是一種天賦。 能專注能不貪心是一種天賦。 除了聰明絕頂的天才之外, 要能心無旁騖地專注琢磨一事一物, 才能從中出類拔粹吧。

這中間他數次出國表演, 見到所謂先進國家如英日的繁榮, 也到莫斯科見識了共產世界老大哥的子民們所處的環境。 再怎樣的教條洗腦都比不上親眼所見吧? (他自小被教導的是, 英國人過得像在地獄, 中國人則是活在天堂裡)。 當然, 什麼樣的世界都有光鮮示眾也有黑暗隱藏的一面, 不見得真能說誰比誰好, 重要的是有沒有能夠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問過豆說, 當初她留在大陸念書會不會更好, 因為以後的市場都在大陸, 發展也在那。 她說不是。 她說在那念完書, 工作是國家分配的, 她不能選擇被分到哪做什麼。 雖然倒頭來都是會在那工作, 但是絕對不一樣的。 我始終搞不清自由意志是啥, 但, 是否能有選擇, 不論是在神面前, 在國家威權或父母威權下能夠作選擇, 才是真正的指標吧? 到頭來, 如他所說的, 他可以在物質上幫助兄弟, 可以在精神上光耀門楣, 但他們真正需要而他絕對無法提供的, 卻是機會。 他的二哥想望卻沒有的, 一如其他幾億的人所想望而缺乏的, 機會。

促成他父母訪美是來自一次Ben帶著他拜訪在白宮的Barbara Bush。 他感嘆, 日理萬機的Bush夫妻居然會關心他這樣的平凡百姓還伸出援手, 對比著當年在自己國家內在自己的部長前吃閉門羹, 真是人情冷暖啊。 我卻覺這樣講有失公允。 Bush可不會理我這樣默默無聞的百姓啊! 而要是有個執意獻身貴國還驚動兩國邦交的專業人士求見, 王部長可也不會置之不理啊。

後來的日子總算是苦盡甘來。 他再娶了同是當家舞者的Mary, 信了天主教, 後來移居澳洲, 有了三個小孩。 他們第一次返鄉探親時, 兄弟妯娌間開玩笑要瑪麗幫她們每人生一個小孩給她們養, 後來他又說到她們都很羨慕瑪麗可以自由地生養三個小孩。 一胎化政策下的悲劇看過, 卻沒有這平鋪直述的兩句話帶給我的悲哀大。 同樣是落入有無選擇的課題。 人口過多當然是要處理的問題, 可剝奪人民生養的權利, 和不能選擇墮胎在我看來是一樣悲傷的。 (不知那個說要接受諮詢和三天思考期的生育保健法後來如何了?)

他以38歲的"高齡”從芭蕾舞界退休, 念了個學位, 在證券公司當經理人。 如今身為美澳兩國公民, 可以自由來往中國, 家庭和樂, (出生有聽覺障礙的大女兒在醫學科技的幫助下重穫聽覺, 網路上說她彈得一手好琴), 自傳大賣, 還賣出電影版權(希望不要被拍成樣板或灑狗血啊..), 當真是此生足以吧。

書裡的遣詞用字都不難。 對始終有著”英文要很好才能寫作”的觀念(或藉口?)的我也有著小小的啟發。 不用繁雜艱澀的英文也能好好地講出這麼長一則通順流暢的故事, 重點是內容, 而不在語言上吧。 即使不算文學性, 平凡也自有平凡的力量。

沒有偉人的自小見端倪, 沒有名人功成名就的不凡背後, 讓我如此拆成白話來寫成大意或嫌單調無精采處, 但可貴卻正是在於這是一如你我的平凡人, 在成長的路上, 人生的轉折處, 不驚心動魄也不驚濤駭浪地, 為自己做決定, 為自己爭取機會, 堅持地往前走。 聆聽的過程中, 在在會觸動”如果是我, 我會怎樣”的反應, 和一再對比著反思自己的生活與態度, 對我實在是一種難得的經驗。

但寫了這一大篇, 還沒有燕子言簡意賅幾句話講得好: "Yeah, I'm still thinking about the book - it makes me excited when thinking what a determined, talented country boy can achieve. And how lucky he was among many tens of thousands of other boys who simply did not have any chance to come out. The emotions he had for his Niang, NaNa, brothers, lovers, teachers, friends, and China are very moving. Yeah, that's the basic human instinct, no matter he is a farmer's kid or 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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