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四去REI聽了一場slide show。 這是有一次去買登山用的柺杖, 結帳時小姐告訴我的。 她問我有沒有參加他們的clinic event。 啊? clinic不是診所嗎? REI跟clinic有什麼關係?
我一定是一臉白癡樣, 所以年輕的小姐笑盈盈地取來一張像月曆的表格, 上面密密麻麻, 是當月這附近的REI的clinic events。 小姐說他們上禮拜剛好有一場是講登山杖, 她以為我是聽了演講才來買的。 她說他們每個月都會有行事曆列出當月的各種活動, 可以來參加。
從此, 每個月我會固定上網, 看看我們家附近這兩家REI有什麼有趣的免費活動--要繳錢的我就自動略過了。 REI是我很喜歡去逛的登山體育戶外用品店, 我在這買了我的大背包, 二人帳, 睡袋, 睡墊, 登山鞋, 高度計, 計步器, 小背包, 水壺, 地圖.. 可謂忠實顧客。 即使現在什麼都不缺(啊, 如果我真的要去backpacking的話, 還缺一個爐子!), 我還是喜歡去那邊看看他們的書(hiking的書很齊全), 看看有的沒的backpacking用的小東西, 看看各種national forest跟wilderness的地圖。
Saratoga REI的clinic event都在禮拜四, 而Fremont的在禮拜二。 我喜歡前者多於後者是因為不會塞車又離公司近, 雖然散場後要回家是一條漫長的路。
主講的Scott Williamson總共走了PCT七次, 他從1996年起開始嘗試yo-yo, 那一次來到距墨西哥邊界800mile的Sierra因大雪而中斷, 2004年的成功已經是他第四次嘗試, 花了六個月來回, 成為第一位在單季走了兩次PCT的人。 這代表什麼呢? PCT全長2650mile, 也就是說, 他在六個月(197天)內走了5300mile = 8480km! 他也走完其他幾條National Scenic Trails : Continental Divide Trail(CDT, 3100mile), Appalachian Trail(AT, 2160mile), Florida Trail(1300mile), 同時拿下了加州境內全數14000ft-peak(17座)。
"yo-yo"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詞, 指的是走去又走回整條步道。 所謂的thru-hiker指的是在"一季"內將這些步道或許由南而北或許由北而南從頭走到尾的人, 每年約有300多人試圖走完PCT全程, 約60%的人能完成此壯舉。 對大部分沒那麼多假期或沒那麼好的體力的人, 一段一段利用假日拼湊出來走完全程的人則是section-hiker。 而對更大多數的人來講, 可能只是day-hike其中的一小小段。
PCT, Pacific Crest Trail, 從南邊的美墨邊界經過加州奧瑞崗州華盛頓州到美加邊界, 沿途有沙漠高山火山冰河樹林等。 這個構想起源於1930年代, 在1968年成為國家步道系統的第一條景觀步道, 但是要到1993年才終於完成最後一段步道, 全線通車。 Eric Ryback是公認第一個thru-hike PCT的人, 當年他年僅18歲, 背著80磅重的大背包, 經過五次re-supply, 走完了全程。
Scott第一次聽到PCT是在他17歲的時候。 他在Lake Tahoe附近遇到一對PCT thru-hiker, 對年輕人而言, 可以在外一個月不回家這個主意深深吸引了他, 所以隔年夏天(1993), 18歲的他背著75磅重的背包, 來到了PCT南邊起點, 開始了他的第一次征途。
那時的他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來到加州北邊就鍛羽而歸, 在侯鳥般一次又一次地回航之後, 如今他的背包在不裝水跟食物的時候只重8.5磅。 放映幻燈片前他先簡單地介紹了他的裝備: 他自製的睡袋只重一磅, 說是睡袋其實看起來更像一條薄毯子, 只能保溫到約華氏45度; 他沒用帳篷, 只帶了一個tarf, 也就是一塊搭起來可以稍微遮風擋雨的布。 他不帶爐子, 只靠乾燥的有機食物如乾製的豆類水果或麥片類等維生, 一天消耗量約2.5-4磅。 他穿著慢跑鞋, 因為越輕越能減少能量消耗。 大約走了500mile就要換新的運動鞋, 所以這也是他的re-supply項目之一。
因為沒有人可以將三個月的糧食帶在身上, 所以re-supply就變成很重要。 Scott會在出門前將算好份量的食物補給品等裝好箱寄到沿路上會經過的郵局。 雖然一般郵局在15天內無人領取時就會把包裹退回, 這些有PCT經過的郵局都了解thru-hiker的狀況, 會讓包裹寄存到有人來領取為止。 在一些地方會有thru-hiker的簽到簿, 看著簽到簿的名字可以知道有誰來過有誰走在前面速度如何等等。
有人問他平均一天走多久, 他說因為要趕路的關係, 常常會從日出走到日落達14小時之久, 平均一天35-40mile。 這真是讓我很震驚的數字。 我曾經有一次花上6.3小時走上10mile的平路就已經累得要命, 35-40mile?! 不過真要算算, 他花了197天走完5300mile, 平均也達一天27milie!
幻燈片是從南到北的景像, 從南加州的沙漠行到還有積雪的洛杉磯東邊的山區, 再回到白天氣溫會高到華式一百多度的Majave沙漠, 這裡會有長達三四十英哩的路段完全沒有水源, 近年來有些善心人士會在某些thru-hiker們的飲水剛好快要用罄的地方放置許多保特瓶裝的水供山友使用, 時常清理, 維護得很好。 PCT很少經過馬路或城鎮, 可是在某一處卻是走在城市的馬路旁, 照片中的他穿了一件很有南洋風味的花襯衫, 他說這是他在2004年yo-yo時回程拍的, 他的衣服都磨破了, 這件花襯衫是借來的, 沒得挑。 然後進入也還在積雪中的Sierra。 PCT在此與John Muir Trail合成一線, 一路上每隔十幾英哩都會擺個bear box, 有一次他實在很餓, 每一個都給它打開來看裡面有沒有食物, 前三天都空手而回, 第四天才找到一堆好像放了很久的乾糧, 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照片中的箱子裡還有一本蠻厚的書, 他說書不是他帶的, 但是他邊吃東西時就邊讀著那本書。 往北經過Cascade山區, Mt Shasta在此主導了天際線有兩個禮拜之久, PCT在此基本上是繞著山底過去的。 加州跟奧瑞崗州的州界是由一個小鐵片別在樹幹上作為識別。 Seiad Valley也是re-supply的點之一, 這是個小小鎮, 小到只有一家郵局跟一家cafe, cafe以"pancake challenge"聞名: 饑腸轆轆的thru-hiker如果能在一定時間內吃完五塊pancake就免費, 多年來只有一人完成此壯舉, 但是Scott從來都只吃一片。 在蚊蚋肆虐又不想噴驅蚊劑的情況下, 只好在華氏八十幾度的大熱天裡穿著長袖長褲把自己從頭到尾包得緊緊的(對照著之前他在雪地裡穿著短褲短袖的模樣...)。 有人問說, 如果只有一天的時間要去走PCT, 哪一段最好? Scott說那就選Eagle Creek Trail吧。 嚴格來說這條步道不是PCT, 只是它叉出後又接回主要步道, 因為風景超美的, 繞一下路走這條步道很值回票價。 照片裡的步道從陡峭的山壁中切鑿而成, 頗有蜀道難的感覺, 崖壁上一道瀑布如清練而下, 步道就從瀑布下的隧道經過, 很酷! 跨過哥倫比亞河的橋"The Bridges of the Gods"連接奧瑞崗州與華盛頓州, 而在後者, 則是Mount. Rainier主導著天際線。
除此之外, 有許多不同時期經過同一地方的比較訴說著自然的不同風貌。 前一張是白雪茫茫的谷地, 除了白什麼都不見; (有人問說那看不到步道怎麼知道該怎麼走? 他說他已經走太多遍了, 熟到知道步道在哪裡), 而下一張則是一兩個月後回程時雪已融化, 湖泊溪流步道草地丘陵俱現的壯觀; 前一張是夏季末的潺潺小溪在散布鵝卵石塊的兩岸中涓涓流過的畫面, 一腳就可以跨過, 老樹離岸很遠, 樹跟全露在空氣中; 而下一張則是春天雪剛融時的滔滔巨流, 溪岸不見蹤影, 老樹的樹根完全泡在水裡; (他說他第一次沿著河岸往上游走了13mile才找到可以安全度河的地方, 第二次他就不想走這13mile了, 決定游泳渡河, 饒是水深及腰而已, 他還是被往下沖了半英哩左右才上了岸); 前一張是連溪水在哪兒都看不到的石橋, 而下一張則是只水淹石橋, 只剩下兩三塊石塊露出水面; 前一張是筆直的步道兩旁的草地跟有著pct標誌的路標, 下一張則是同一個路標被大雪蓋到只露出頭頂的模樣...
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先入為主的感覺, 我覺得Scott非常樸實安靜, 有著典型的山的孩子們的內斂單純。 這已經是他的第三場演講了, 只是一開始聽著他慢慢的說話, 我還有點替他緊張, 怕他是不是會緊張到忘了詞。 還好, 在他安靜樸實的語調中, 不論是景點的介紹或是一個個有趣的小故事, 都讓場上所有人或讚嘆或感動或莞爾, 沒有任何繁複的抑揚頓悟, 聽眾仍是深深被吸引著。
為什麼, 會這樣一次又一次回到山裡, 一次又一次地在廣無人煙的山區長時間的行走? 是怎樣的靈魂, 願意靜靜走入孤單也可以承受長期的獨處? 一個人, 是否深深地進行著自己與自己的對話, 亦或是放空自己, 在坦蕩的無中, 簡單地和自然合而為一?
有人問他, 怎麼會有這麼多時間去從事這些活動。 他說他必須犧牲很多, 像他現在34歲了, 卻沒有房子沒有健康保險沒有退休計畫。 他平常靠伐木為生, 常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爬樹。 不曉得他是否曾掙扎過現實與興趣之間的取捨, 亦或是, 只為了血液裡那一份對自然的共鳴, 寧願放棄一般人努力建構的安穩的現狀和安全的未來, 用雙腳用歲月實實地地去行走過? 只是, 真的說到頭, 生活或是生存, 其實也是可以這麼簡單。
一直, 我都覺得能day-hike到PCT的某一塊就很開心了, 那種天文數字般的距離從來沒有讓我產生任何想去走完它的想法, 直到看完當晚的slide show, 簡單而安靜的震撼, 讓我滿腦子都是pct。 我做了一整晚的夢, 夢裡爬了一整晚的想像中的PCT, 開始想像或許有一天我可以將它分段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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